热烈祝贺半岛名家第一季嘉宾林艺创作的小戏《懒汉开荒》荣获广东省文化厅年度全省小戏小品评选三等奖
“半岛名家”专栏第二季
嘉宾：吴伟兰
吴伟兰，女，中国西部散文学会会员，雷州市作家协会会员，文学作品散发于《当代文学》、《扬子晚报》、《西部散文选刊》、《湛江日报》、《湛江文学》等，多次获全国文学大赛奖。本文字数：字
阅读时间：7分钟
深山里的那双明眸
文/吴伟兰
年，我在一个山村小学里任教。
一天下午第二节课课间，数学老师告诉我：许昌给女同学晓霞吃蝙蝠粪便。
我气得当场暴跳，这个许昌，学习不好，经常不完成课后作业，现在又干这等坏事！
因为还要去另一个班上课，我就叫班长通知许昌放学后到我办公室来。
放学后，我抱着一大堆作业本回办公室时，许昌已站在我的办公室门前等我了，他一见我，马上跑上前接过我手中的作业本，我的手酸得快支持不住了，他这么一接很及时，我舒了一口气，但一想到他给女同学吃那令人反胃的蝙蝠粪便，我有狠狠地掴他一个响亮耳光的冲动。
我坐下来闭着眼睛深呼吸，让自己冷静下来。
许昌凑近来：“老师，您的肝胃热湿了。”许昌轻轻地说。
我吃惊地睁开眼睛，许昌那双乌黑的眼睛担忧而恳切地看着我：“老师，您的胃热湿很重了。”
这几天我的胃确实很不舒服，吃不下饭，睡不好，心情很烦躁。
我诧异地问他：“你怎么知道我的胃热湿？”
许昌黑红的额头下亮晶晶的眼睛定定地看着我：“我从您呼气时呼出的气味很重，也就是俗话所说的口臭，那不是您口腔的气味，是胃里呼出的热气，胃肝相连，肝热湿，胃才显热气。”他满口医学专业术语，而他才11岁！
我惊喜地看着他：“这些医学知识你从哪里学来的？”
“我听我爷爷说的，我爷爷给人看病时，我在旁边听来的。”
我用赞赏的眼光看着他：“你还向爷爷学了什么？”
他垂下他那黑亮的眼睛：“老师，我错了，我不该给晓霞吃蝙蝠屎。晓霞患青盲症，按照医理，夜明砂即蝙蝠屎拌糯米炒到黄色，加微炙过的柏叶，再加牛胆汁拌成丸，用竹叶汤送服可治青盲。但人体是复杂的，我还不懂用。”
我目瞪口呆，像一个懵懂者呆呆地听着大师讲课一样。
我羞惭、愧疚。
我俯下身来轻轻地搂住许昌那小小的身子，许昌感激地看着我，周身洋溢着难以掩饰的欣喜。
看天色不早了，怕他家长等他吃饭，我拉着他的手向他的家走去。一路上我想，他爷爷当医生，他又这么聪明懂事，他的家境一定很好。当我们走近一间破旧不堪的茅草房时，一群鸡、猪立即拢上来仰着头对着许昌叫唤，许昌解开一扇破烂不堪、没有锁、只扣着的门，招呼我进屋坐，除了一张坐上去有点摇晃的破旧的床，其余的就是几只歪歪瘪瘪的炊具了。许昌忙着生火做饭，还一边熟练地腾出手来喂鸡喂猪，跑出跑进。米饭煮熟时，许昌用一只大碗盛了半碗米汤，放了点盐，细心地搅匀。天黑时，他爷爷才背着一筐草药回来。爷爷很老了，身体明显不好，许昌马上端上那碗米汤，细心地喂爷爷喝下。然后手脚麻利地整理爷爷背回的草药筐，马上又切起中午从地里摘回来的猪菜。我看着那小山似的猪菜，目测如果切完这座“小山”，孩子也该睡觉了。许昌说早上上学前，除了做饭喂家禽家畜，还要去给菜地浇水。祖孙俩还种着几亩水稻，如果是农忙时节就更忙了。
这孩子课后怎么有时间温习功课呢？我又心疼又自责：小小年纪就要干这么多活！我还怪孩子学习不好呢。
我向他爷爷汇报许昌在校的表现：认真听课，乐于助人，尊敬师长。我把他不按时完成作业这点咽回肚子里去。
他爷爷沉默了一会儿，痛苦地但很清晰地说了句：“下学期许昌不读书了。”他爷爷的眼泪接着流了下来：“他爸爸生病几年才走的，我只有一个儿子，拼死命想救他撑下去，借了满天下债。”
许昌用拿切猪菜刀的手快速地抹了一下眼泪，声音低低的却是撕心裂肺般的哀求：“爷爷，我要读书！”
他爷爷叹了一口气：“借给我们钱的后巷海叔的小儿子今年8岁了，早该上学了，我不能死攥着人家孩子的上学钱给我孙子读书呀。”
我大声说：“下学期许昌的学费我先垫付！”
他爷爷感激地看着我，马上又忧愁地说：“老师，你哪来钱呀？我不要，你当老师的也穷，你也不容易，不要不要，心领了。”
我走到流着泪低头切着猪菜的许昌身边，抚着他的头发：“下学期你还有书读，学费老师一定和你想办法！”许昌反而哭着更厉害了，从无声的流泪到揪心的呜咽。
第二学期初的一个星期天，我到镇上买东西，看到一群人围成一圈，饶有兴趣地看着、听着、笑着，一块纸牌子工整写着：“看舌苔，诊断病症，不准不要钱。”
我凑近伸头一探，只见许昌在给一位中年人看舌苔：“您的舌苔发白，身体欠缺营养了，您干活容易疲倦，有时候还会头晕。”那中年人忙问：“那该吃什么药呢？”许昌认真地说：“大伯，我还小，只会看一点舌苔，不会开处方，平时您要少吃寒凉的食物，如白萝卜、青瓜、香蕉，多吃豆角、红枣、鸡等温热食物补身体。”一位妇女迫不及待地向许昌伸出舌头：“看看我。”许昌说：“您的舌中心部苔红有裂纹，胃上火了。”那妇女急急地问：“怎么上火了呢？”许昌慢慢地说：“胃上火的原因很多，吃了热燥食物，或工作紧张，或受了不良刺激，如遇到不顺心的事……”“你这孩子真神了，我前天就是被前巷那个疯婆骂了，她骂我长得丑，我气啊，孩子，我怎么办呢？”许昌诚恳地说：“伯母，您放宽心，你不可能做得到人人满意，因为并不是所有人都是人。我就觉得您挺好看的，您面容慈祥，一脸菩萨相，让人感到很亲切，如果不信您问大家，是不是这样啊？”大家都善意地笑了，纷纷劝慰那妇女。
那位妇女塞给许昌2元钱，退了出来，边抹眼泪边说：“这孩子讲得贴心暖肺，算命都要5元钱，这2元钱花得值。”那个中年男人也说：“这孩子说得挺准的，医院，医生也讲我身体虚，但只开药，并不叮嘱我平时饮食应注意些什么，我不知道我身体不能吃白萝卜，一直都以白萝卜为饭，怪不得身体越来越坏。这孩子，比医院的大夫还管用。”中年人开心地掏出一张5元钱。
不到半年，许昌就把我代他垫付的学费还我，还送我一支牙膏，附着一张纸条：“老师，我好喜欢您笑的时候露出的整齐洁白的牙齿，送您一支牙膏，让您笑起来更美丽。”
每当想起许昌这句话，我都甜甜地笑了，好像面对着许昌一样，仿佛看到许昌也对着我笑，他那双眸子还是那样明亮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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