最浪漫的事——《扬子晚报》
最浪漫的事
袁恒雷
1
那天早上，曹勤又迟到了。这让他的部门经理非常恼火，对他说，曹勤，三个月的试用期，这不过才过去半个月，你就迟到5回了。明天若还是迟到，就没有然后了。
曹勤喏喏称是，低头做事，不敢声辩甚么。
曹勤忽然觉得，这个城市对他的态度，就像他的部门经理一样，高傲又不友好。他何曾不想搬到公司附近住呢，每天可以早早地跑到公司，有充裕时间打扫下办公室，并未大家泡上一杯咖啡，进而收获一片赞美。可市中心的房子他租不起啊！
这天晚上，曹勤把闹铃又调早了一点，钻进被子后还拍拍自己的耳朵，拜托，明天早上6点半，说啥都得给我听到了，一定得起来。
大概是有些神经紧张，他躺下好一会儿居然睡不着，半夜时分，外面静得只听到车跑过的声音。他听房东说过，跟他合租的也是一个人。但他没问邻居的具体资料。他忽然觉得奇怪，这么多天怎样连那人影儿都抓不到，他胡思乱想了一会儿，渐渐地睡着了。
听到一阵音乐声时，曹勤以为是在梦中的场景呢！直到身旁的闹铃进行另外一番轰炸时，他才猛然惊醒，赶忙起床，刚才那铃声哪里来的？
打开房门一看，没人，拿起手提包往外冲的时候又看到那只，因而写了张字条压在下面：“你好，非常感谢你的闹铃提示！曹勤留。”
2
接下来的许多天，曹勤都按时到班。几近每天早上，他都能在6点半起来了，只是他不由疑惑，为什么外面那只老摆在茶几上呢？难道就是为了每早给自己做闹铃用？
那只设置的闹铃音乐却一点都不闹——是赵咏华的《最浪漫的事》。有几次，曹勤想打开，把自己的号码摁在上面，可他觉得实在有些冒昧，在没征得大家同意之前，他就继续接受这份善意的提示吧！又有几次，他打算晚睡等邻居回来当面致谢，大家认识一下也好。可他每次都等到半夜十二点了，对方仍不见踪影。
直到那一天，曹勤需要更早些到公司。
那是他试用期结束的日子，公司要对他进行业务考核，考核通过就会跟他正式签订合同。曹勤担心自己又听不到自己的铃声而耽误大事，因而头一天去上班时，他写了张纸条放在下：“你好，明天可以在6点叫醒吗？曹勤留。”
下班回来时，茶几上的和纸条都不见了。曹勤微微笑了，他有些笑自己痴，是否是偶像剧看多了，这些极富戏剧性的桥段竟然搬到了自己的生活里。那夜他睡得格外安心。
第二天六点整时，赵咏华那熟习的歌声准时把他叫醒。
曹勤顺利签合同了，从人事经理办公室出来的时候，他的部门经理终究对他笑了，曹勤把手伸向了裤兜里的。此刻，他很想打个。
再次起床起床的时候，他终究鼓起勇气在每天叫他起床的那只上摁下了自己的号码。
到了公司，他拨了过去，听到一个女子的声音，甜蜜清澈。陌生着，遥远着，听着听着，却心生暖意。他说：“你好，我是曹勤。”
那边仿佛也很开心，放佛是一个故友。
“请原谅我经你允许就把你号码存下啦，给你打时想告知你，昨天我和我们公司签约了，特别要感谢你这段时间的闹铃帮忙！你今晚有空吗？我想请你吃披萨……”
3
曹勤晚上6点回家的时候，屋子里没有人。
曹勤把他买的一大盒披萨摆在了茶几，分了一半放在对面，然后自己就着一杯可乐静静地吃。他想不通，明明答应了回来一起吃饭的，怎样不见人，打竟然还关机。
第二天早上醒来的时候，桌上属于她的那份披萨没有了，桌子也被整理得格外清洁。
在公司休息的间隙，他一次次地带上耳机听那首《最浪漫的事》。
昨晚他躺在床上听广播，九点半的本市电台节目，那个叫瑞芳的女主持人说了一段自己的内心故事。她说两个多月前自己刚刚失恋，正打算放弃得手的一切回到老家时，事情出现了转机。那天晚上半夜她喝醉了回家，在客厅打完把落在了茶几上。谁知第二天下面出现了一张写有感谢的字条。她忽然觉得，生活原来也可以充满乐趣，也可以如此美好。她说她最喜欢听与最喜欢唱的歌是赵咏华的《最浪漫的事》，自从读了那张写有“谢谢”的字条，她便喜欢每天隔着门听闹铃……
曹勤几近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，这也太偶合了吧，难道住在隔壁每天为自己设置闹铃的邻居就是现在做节目的主持人？
可事实确是这样，他很快就了解到：瑞芳在电台由两档节目，一档是晚上9点的《说出你的心里话》，一档是午夜一点的《你的月亮我的心》，所以，她每次回来为何会那末晚，晚到他都等不到看她。
曹勤把那首歌下载到了里，并设置成了来电铃声，当屏幕上显现“完成”的一瞬，他内心滑过一阵异常的感觉，就好像他取得了一件十分宝贵的东西，被他小心肠收藏了下来。
曹勤生活有了两条雷打不动的内容了：晚上九点瑞芳的节目，早上6点半的彩铃声。
4
北方的冬季来得很早，十月份，天气已是颇有凉意了。冷风嗖嗖的夜晚，曹勤也想瑞芳可以不再躲着他，可以一起在客厅沙发上坐坐，抱着一杯热热的香茶，说说话，聊聊天。
这段日子以来，他每天给她带来的宵夜她都吃了，仍旧将茶几整理得清清洁洁的。而她也有许多暖心的回应，她会随她的一起，在茶几上给他放下漂亮手套、围巾和护手霜。还有，他们相互留了号，两个人每天都上线，还给对方设置了“隐身可见”。
曹勤知道自己对她已很是期待了。他想进她的空间看看照片，可相册设置了密码。他在对话框留言给她：“瑞芳，晚上回来了叫醒我好吗？”
一天又一天，她回复好，可是她一次都没有叫醒他。
天气预报说会下雪的那天中午，他跟瑞芳聊天：“今晚你回来的路上，如果真下雪了，请你叫醒我好吗？我在南方长大，还历来没看过下雪呢？”
她仍然说好。曹勤看着电脑屏幕，眼睛忽然有些湿。今天他感觉会有不一样——他感觉她一定会叫醒自己，但是她还会不会找出甚么理由让自己不出现呢？
没错，她的如期而来，在晚上10点的时候。
他没有接，却在1遍又一遍的《最浪漫的事》中，看着窗外，让泪水汹涌地奔出。他站在窗台看到她了，她正站在路灯下的雪花中打叫醒他。
隔了好一会而，他回拨给她，她也没有接。不一会儿，他收到一条短信，她说今晚的另外一档节目由他人替班了。他的眼泪落在了屏上。
她在飘着雪花的路灯下徘徊。那风，那身影，让他心疼，因而他关了房间的灯，然后回了短信过去：“瑞芳，谢谢你，我看到雪花了，现在我睡了，晚安。”
10几分钟后，门外传来了开锁的响声，曹勤也打开了自己的房门。
他固然没有去睡，这么久以来，他们相互关爱对方，没有冒昧地做任何不礼貌的事。可今晚，他要迎接她回家。
其实在一个多月之前，瑞芳去阳台收捡衣物，彼时，曹勤已醒了，他看到了瑞芳的面貌：脸上有道很难看的疤痕……
起初他也是顾及到她的感受，她不想见就不委曲，给彼此时间，但他现在明白，他在意的不是她的“芙蓉面”，而是她那些仁慈的美好啊！所以，他决定一定要站在她的眼前，告知她：你最爱听的那首歌，正是我的最浪漫的事。
年1月27日《扬子晚报》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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